讲个故事

【塞赫】嗜睡症(6)

试一下,如果这次也被pb就只能等最后一起写完再放了,努力赶完参cp。


(6)

大多数时候我不过问赫默的研究。

这算是一种礼貌,也算大多数研究员基本共识,道德底线在科研项目上是一种很虚无的东西,有些事并非关系亲厚就可以通融,这一点她想法和我相似,少去很多麻烦。

她们眼下在做的这个项目在我去年出差后启动,按实验室规模派遣去了两个安保部一般工作人员跟组,实际上由于是内勤,安保部的跟组人员大多数时候都无所事事,二季度公司接了新的大项目,人手一下子不够,他们两个是我手下老人,经验压众一头,被抽调去各自带新人,跟赫默的组的换成实习生。实习生其实也挺好——至少看到我露脸还会紧张一会儿。我是真的不希望这些人再在工作场合偷拍本人私下交流了。

我每周拿报告,大概知道她们在做的是个矿石病项目,眼下还在探索病症成因。做这方面研究的实验室单莱茵生命就不止一手之数,不知道为什么赫默要去分这杯羹,说不定是找到了什么全新角度……不过那也不是我操心的范畴。

午休时候我会去探望,偶尔和这人锁上门做一两次,更多时候只是单纯说话,吃饭,窝在一起睡觉。伊芙利特也在那里睡午觉了以后我就自己买了张新折叠床。她在换牙,说话漏风,很好玩儿,赫默在网上查换牙期食谱,出了实验室还这么殚精竭虑是头一次。她那个实验室班底没轮换进新人,全是老面孔,轮流带双份午饭投喂小动物,丫头片子肉眼可见飞快蹿个子,已经快要及到我腰间,爱跑爱跳,四肢仍然瘦而长,不知道吃下去的肉都长在了哪里。

一次我看见她皱着眉在读一本编程书,震撼到愣在当场,她才多大啊,五岁?六岁?

“谁给你的书,”我说,“是不是白面鸮?”

“哎呀,塞雷娅,”她苦恼的说,“你快来帮我呀,白面鸮说这里面有很多笑话,我一个也看不懂。”

你很难相信真的有人会信白面鸮那套鬼话,但现在看吧,她真的找到市场了,而且教会伊芙利特和她一样用0和1向别人打招呼,好在小孩儿没表现出浓厚兴趣,不然早晚变成实验室第二台人形数据库。

有一天我在自己的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打卡下班,赫默忽然从门外探头进来。

“有事吗?”

我说,而她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表情,看上去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砸在你头上了但她羞于说出来。

“你要不要,呃,一根翎毛。”

“……什么。”

我呆呆的问。

“是这样,缪尔赛思给了伊芙利特一根自己的翎毛,所以她也来向我讨了一根,我觉得既然她有了一根也许你也会想要……”

她飞快的说出了这么些话,然后伸手捂住了脸:“老天,我不是这个意思。”

“请,务必。”我说。

我反应过来了,登时觉得脑袋里开起演奏会,轰隆隆,喉头剧烈舒张,剩下的话都被挤回胃里扭曲成一团形状古怪的东西,不停地不停地转动撑大我的胃。

我知道黎博利的翎羽是什么东西,当我从书上读它的含义时我没设想过某天自己会得到,这不是一种装饰品,当然不是,它是一种被赋予比装饰品更深刻百倍意义的象征物,它象征着……象征着佩戴翎羽的这个人正处于翎羽所有者的族群中,是被他(她)保护着,被她需要着,支配着的。

这不是一句浪漫情话,而是一种生理性上的连结,黎博利的本能之一,就如同他们在暴雨来临前不由自主焦躁,在恋爱中筑巢,如同赫默的嗜睡症。在此以前我们默认的关系虽亲近也宽松,我尽力想把它维持在一个不会让自己和赫默为难的地步。可时间真的能改变人,在近一年的夜晚我曾想过很多次同一个问题,我是否真的期待着把自己完全托付给某人,也接纳下她的全部,是否真的有一处怀抱可以叫我从此不再有秘密。

我是真的期待着,每一次幻想都心跳雀跃。在一千次一万次我梦想中的情景,她会在一个更正式的场合把它交给我,它会是她翎羽中最光洁柔软的那一支,她把它交给我,问我,你愿意成为我族群中的一分子吗?而我会泣不成声,告诉她是的,我愿意,我真的愿意。

结果现在这场景真的发生了,它来的仓促,说不定现实总是如此,所有原以为会发生的浪漫情节都会在各种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变得与预想南辕北辙。当我真的反应过来时赫默就已经抓着那根翎羽根管,咬着下唇犹豫地站在我面前了。“我没有准备盒子,我忘记了,”她说,颇为尴尬,“你可以把它收起来。”她理所当然的没带装它的盒子,一个互赠翎羽的黎博利族群中所有人都会将族群首领的那一根佩在身上显眼位置,就像佩戴勋章,我知道白面鸮和缪尔塞思,还有这个实验室里其他人都有这个习惯,伊芙利特也是,赫默是她族群的头领,她习惯这个位置,支配者,保护者。

我也想习惯她在这个位置。

“我想把它挂在腰上。”我马上说,“可以吗?”

她顿了顿动作,迟疑着看我。

“如果你坚持。”她小心谨慎的说,“真的确定。”

“……我确定。”

我想要说些什么让她从紧绷中缓和下来,而赫默突然就飞快的低下头去,捏着她的翎羽想要帮我系上,这下我看出她的紧张,她抓住我的皮带去找钥匙扣,双手直打颤,把那串钥匙惹的哗啦啦响。我下意识半举起双臂给她留出空间,五分钟,也许十分钟,或者更久,在她十个手指几乎互相绕在一起变成线团之前我失控地抓住她的手,把每根指头都插进她指缝里,贴着她掌心细小繁多的纹路抚摸到汗水,她睁大眼睛看我,我把她捏痛了,一定的。

“我很高兴,对不起,我很高兴。”

我觉得胸腔发抖,这是我在颤抖还是赫默?我那么用力的抱着我的小小鸟,不知道应该先道谢还是道歉,只能马上松开她的手把她揽进怀里,尽我所能的小心翼翼把吻放在她发间。

“我真的非常高兴。”我说。

我自此就挂着她的翎羽。第二天上班在电梯间遇到白面鸮,还没和她道早安,这人开始上下把我打量了一通,“你早,”我给后面上电梯的人腾地方,挤到她身边去问候她,“为什么每次你都这么盯着我,我真的觉得自己脸上有东西。”

“您今天不太一样。”出了电梯以后,这一层只剩我们两个,她仍保持均匀速率由上而下扫描,而后停在我腰间,“哇。”她说,“终于,五年三个月二十六天。”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按这个时间算,缪尔塞思应该往我饭卡里打……”

“你们还拿我和赫默打赌。”

我干巴巴的说。

“别介意,很多人打赌。只是缪尔塞思这笔钱比较好算罢了,剩下的是我坐庄开了一盘赌局,具体赔率要回去翻记录。”

“白面鸮。”

“塞雷娅部长,请指示?”

算了。我以文件夹掩面快速开溜。

伊芙利特打了一针疫苗,手臂上贴了卡通花纹创可贴。赫默把她抱回来,那孩子就趴在她肩上睡,小脸通红。

“她还好吗。”我问。

她的尾巴渐渐生出硬棱。

这是矿石病的效果,改变罹患者外体征,人人变异不尽相同,在她身上萨卡兹的细尾巴变得粗硬且多棱,有时候实验室加班等某个实验报告数据,集体忙的抽不开身,会让下了班的我在办公室里陪伊芙利特,她就在我膝头睡着,尾巴绕个圈摇晃在半空,自己打起结来。

哎,塞雷娅。她有时候问我,为什么会有人害怕我啊?

为什么……这问题问的也很奇怪。

因为你们力量太悬殊了,在潜意识里大多数人认为比他们强大的就会对他们造成伤害。人类害怕不可控制的东西。我告诉她,但矿石病不是让人害怕的东西,病人只是更加不幸罢了,而你要做的只是去努力成为一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仅此而已。

我试着让她做决定,她所接触的一切都来自哥伦比亚科研最高水平的研究员,她们同样拥有这国家最牢不可破的坚毅和道德水准,我这样相信着,就像我相信着赫默,又或许我想知道一个孩子在她的教导下会变成什么形状。

“伊芙利特,你想要什么?”

那双眼睛里的火焰猛地窜动,她眨了眨眼睛。

“我想要赫默能开心。”

她大声说。

这其实不是个好答案——我当初就应该发觉的,她的世界那么单纯就像是被养育在几乎全真空的环境里,接触不到其他的思想,是非观,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去真正面对过世界。仅仅因为赫默是这个种群中的头领,正用她的羽翼保护所有人,这孩子就像是家族新生儿一样对头领产生了依赖和憧憬,这……太狭隘了,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奠定她一生的基盘不应当如此小。

可那时的我只觉得伊芙利特是个孩子,她说了符合自己年纪和身份的话,幼稚但有力量,甚至很可爱。赫默没有拉上办公室的窗帘,夕阳爬进来,把屋子熏的暖烘烘的,一种柔软但有温度的颜色落在那孩子面孔和小小的,同样开始生长棱形石片的犄角上,我看见赫默的羽毛挂在她脖子上小小的皮圈上,像一只挂件垂落,她看起来闪闪发光。那些话每个字都是金子,沉重的落在我们脚下。

她说我要保护赫默,我希望她永远都开心。

而今回想去这个傍晚在我心底烙出沉重的印子,若之后所有事急转直下都有缘由,我会因自我愧疚而毫无逻辑地将它们全数归咎于今天。若我能更敏锐,更理智,发觉这孩子脑内社会架构异常之处来源于何,进而拆破赫默同我所说那些诸如父母出差,学校打架,家长反对一类弥天大谎,如果我早些发觉这些就可以早些想办法应对。而此时此刻我被许多假象蒙蔽,受爱与怜悯误导,并未发觉这伊布里斯后裔血脉中的真相,只是奖励性质的抚摸了她的发,浅金色发束在我指尖服帖,伊芙利特咯咯笑起来。

“赫默会非常非常高兴。”

我说,窗外云絮搅动残霞,难得有除去灰色阴天以外的好光景。

骤雨将至以前,夕阳都是如此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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