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个故事

【罗柯】他乡旅人


爱情是小两口的, ooc是我的。


柯拉松遇上奇怪的人。

人……和熊吧。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一起去了,听对方的话说是救了他一命。

“我是医生。”奇怪的人说,“你真的不记得了?你在路上晕过去了,我和贝波就给你喂了水,把你弄到最近的诊所去吊葡萄糖,而且你还没有给我诊金。”

不,这部分我还记得。柯拉松想,就是之前的记忆完全没有,况且我也没有钱,真的对不起。

医生虽然有点嫌弃,但还是决定把他带着一起走,鉴于这个人真的一点过去的事都不记得,还口袋空空,说不定放他一个人走会被人骗了卖掉。

“那你还知道什么?除了自己的名字,有没有亲戚,知道家里人住在哪里吗?”

医生盯着他茫然的表情看了很久,一翻白眼,把鸭舌帽拉下来。

“算了,你就跟着我和贝波好了。”

医生还很年轻,和柯拉松差不多年纪,打了耳钉,手指上有纹身,发质很硬,怎么梳都一直支棱着,只有用帽子盖起来。他也没有穿医生都会穿的那种白大褂,只是穿了一件黑白色的卫衣,天冷一点会从背包里变出毛茸茸的黑色大衣来。

明明这么年轻,却不知道为什么蓄了一点胡子,鬓角也留的很长,就好像故意想装出稳重老成的样子一样。

“医生就是这样的啊!”熊替医生解释说,“大家都喜欢年纪大又稳重的医生,觉得从业时间久经验足,其实那些老头子做手术的时候手都抖,反而是年轻医生比较好,但刻板印象嘛……”

医生在吃口香糖,吹了一个粉红色的泡,叭的一声破了。

他们一直在红土大陆上到处走,要渡海的时候就蹭到商船上,交两个人的钱,挤在一个船舱里。医生好像也是出来旅行的,背了一个小包,鞋子灰扑扑的。他们走到村子和城镇里就靠出诊赚一点钱,有钱的时候住旅馆,没有钱的时候住在病人家,病人家里没有空地方就露宿在野外,一人一边趴在熊软乎乎的肚子上睡。

医生用赚来的钱买了一点药材,借病人家里的锅煮给柯拉松喝。

“这太不好意思了,没必要吧?”跟着白吃白喝已经很麻烦人家了,还要对方买调养用的药养他,显得很小白脸。

医生盯了他一会儿,显然有点意外他还懂小白脸是什么意思,接着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赶快养好身体吧,你要是还没有贝波壮,万一哪天又半路栽下去了就是给我们添麻烦。”

“那我做不到啊!就算是海军也不会壮的像头熊一样吧?!”

“太天真了,你绝对不想知道我都见过什么奇形怪状的海军……不对,总之你这样不行,给我喝药!”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柯拉松那个时候已经模糊记得一点很久远的事了,“就算是小时候环幼儿园马拉松我也只能跑半马,我是从出生时就完全不行,放过我吧!”

“环……环幼儿园?!这不完全就是废了吗?!你长这么高到底有什么用啊!”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难道人类是可以想长多高就长多高的吗?变成这样也不能怪我啊!”

不过药他还是喝了,医生会给他一点巧克力喝完药吃,甜甜苦苦的,并不让人难过。对方虽然挂着深色眼圈,眼神永远恶狠狠的,但意外的在这些地方细心又体贴。

“你以前是不是儿科医生,我有一点点印象,好像小时候打针吃药以后也会分到巧克力。”

“不,我是兽医。”

“什么,原来是这样吗,果然,这样熊的事也有解释……”

“你该不会真信了吧?!你是白痴吗!”

后来熟悉一点了,医生也会和柯拉松吵吵闹闹,说到底还是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嘛,大笑和生气的样子都很好看,总是板着脸的话真的会提前变成老头子。虽然那个人总是笑着笑着就把头扭过去不让他看……柯拉松不能理解,笑脸也不愿意让人看到,医生是真的很别扭。

他们在路上买了出诊用的医疗器械,柯拉松和医生分着各背着一半,贝波不用,它一直抱着一把很高的刀,故意板着脸,这样就很凶了,不像柯拉松,虽然高但完全不吓人。

跟着医生柯拉松也走过了很多国家,医生给很多人看病,有时候拯救公主,有时候治愈贫民,有时候挽回一个被瘟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村子,也有时候只是喂饱一个饥饿的孩子,把他送到有能力抚养他的,没有办法生育小孩的家庭。

但他没有像带走柯拉松一样带走这些人中任何一个。

“我现在要养你还有贝波,已经很辛苦了啊!”

他说,“而且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事不过三,三个人……足够了。”

都不知道说他是多情还是无情好啦。

“说起来……记忆到现在还是只有模糊的一点点。”

有一夜露宿深山,柯拉松喃喃说。

头顶难得看见明亮的星夜,贝波要画星图,带着测绘用的架子和工具跑到高处去了。只剩下他和医生守着篝火,晚饭吃了抓到的野兔,医生在烤城镇里买的棉花糖,碳火哔啵作响里,白色糖面结上一层褐色硬壳。

倒不是说不好,但连记忆都没有的人,走的越远就越会明显的感到自己的某一部分是空虚的。就算隐约能在梦中回想起的一点点也真的太久远了,完全是童年发生的事。

零星故事里看得见火焰和雪花,听见孩子的哭声,爸爸,妈妈,哥哥……然后就是完完全全的宁静。所有的画面,所有的脸,微笑和哭泣着的摸不清表情的大人都是沉默的,多半不是什么很好的记忆。

医生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既然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定忘记了反而会轻松点。还是说现在生活不快活?虽然确实只能糊个温饱……不然这样!让贝波先去把什么世界政府或者王国重臣打成瘫痪再上门给他治!这样不就能赚到大钱了吗!”

“在说什么胡话啊你这个人!?我才没说觉得这样子的生活不好呢!”

柯拉松说,接着又抱着膝盖蜷缩起来,看着篝火,“不过是偶尔会想想罢了,因为梦到过住在非常华丽的城堡,父母好像也很温柔的和我说话,说不定我以前也是什么富裕人家出身,正常人都会有点好奇吧。”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又把鸭舌帽往下压了一点。是勾起他什么心事了吗……柯拉松忍不住内疚,也许不应该提起这个话题,医生独自和熊行走在无亲无故的土地上不知道多久,他的家人和过去又是怎样的呢。

他就不再说了。

在轻轻的碰了碰医生的太阳穴以后,柯拉松咧开嘴笑起来。

“听得见吗,听不见了吧?贝波,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我们来说他坏话!”

“真的好吗柯拉松先生……”熊担忧的说。

医生抱着胳膊,没好气地瞪着他们两个,柯拉松一个人前仰后合咯咯的笑得没完,半天以后才打了个响指解除了对方身上的消音壁。

“啊啊,怎么样?”

他说,“是不是很神奇。我之前都没有发现原来自己还有这种技能,简直就像是超能力!”

“确实,”医生抽了一下嘴角,“但说到底这种超能力有什么用啊!”

“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柯拉松大惊小怪,“这样就算睡在铁路边也完全没关系了哎,大大提高露宿时候的睡眠质量……”

好奇怪,他想,心脏忽然重重的,用力的砰砰跳动了一下。医生抬头看他,他们对视上。

砰砰。

“……白痴。”

医生笑着说。

就好像在哪里曾经进行过这样完全一致的对话。

不过虽然表达了嫌弃,他们还是在消音壁里安安稳稳的睡着了,有时候找不到好的地方落脚,只能睡在便宜又嘈杂的小旅馆,临近房间的小孩哭闹,老人咒骂,情人压抑在被单和床板吱嘎作响中间的呻吟,诸如此类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柯拉松把自己刚刚摸索出来的小屏障撑开,挡住所声音。

他一向醒的很早,也会在醒来以后就马上撤掉那个音障,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直到有一天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隔壁床上本应该睡着的医生已经坐了起来。

医生没有说话,也没有下床去洗漱,只是坐在那里发呆。贝波的呼噜声一连串一连串的啾啾的响,整个房间里就只有这一点声音。

糟糕了。柯拉松想,医生不喜欢这样吗,确实不太尊重,下次用能力之前应该告诉他。

他偷偷睁开眼睛又闭上,但已经被医生发现在装睡。

“喂,”医生说,“你啊。”

医生睡在靠窗的那边床上,房间窗帘拉着,只有一线微光能照进来,完全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说,“……你啊。”

但他到早饭的时候又变成之前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了,好像这些事全都没有发生过,吃完饭就照样背着包晃到街上去,中午带了当地特产的一种肉馅饺子回来。

“这个蛮好吃的。”

医生说,“病人说如果我喜欢可以多做一点带走,我就要了两盒。”

是真的很好吃,而且有特殊的酸甜味道,柯拉松埋头吃了很多。

“哎~这个是梅干的味道吧!”贝波说,“好像在和之国吃到过,那个时候你不是还不喜欢梅干吗?”

“啊?”医生正举着杯子,被它噎到差点呛水:“我后来又喜欢了不行吗,真是的!”

新到一个国家通常任务分配是这样的,医生去寻找在告示栏中张贴疑难杂症告示来求医的病人,而贝波和柯拉松负责找住处,打听城市里的风土人情,最近的新闻,或者有什么特产小吃。因为世界会议的缘故,红土大陆上的国家和海上联系变得紧密起来,遇到海港国家也可以听见很多海上传来的见闻。

柯拉松赶到港口的时候贝波刚刚把什么东西卷起来收好,它叼着鱼饼干慢慢的吃。柯拉松走过去,因为身高被路过的人瞩目好几回,忍不住把头埋得很低。

“住的地方已经找到了!刚才那是什么?”

“唔?你说这个吗?”贝波摇了摇手里的纸卷,“收到了之前认识的人送来的信和报纸还有鱼饼干,要不要来一点,这个鱼饼干是朋友船上很厉害的厨师先生做的。”

越过贝波的肩背,那里立着一张很大的告示板,张贴了几个报纸版面,空余位置全用通缉令填满。柯拉松研究了一会儿,照着通缉令上面的字读。

“海上皇帝的通缉令吗,这个。”

“这倒是……不过没什么好看的,走啦。”

它往上蹦了蹦,塞了一个鱼饼干到柯拉松嘴里,仍然没有能把对方的注意力从告示板上拉回来。顺着右上角BIG MOM的通缉令往下,好些悬赏金额巨大的海贼都是非常年轻的面孔,脸圆圆的男孩,红色头发眼神凶狠的家伙,眉毛上有刺青的人,涂很老式口红的大笑着的女孩。在女孩子和其他人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缺,好像本该贴着的告示已经被揭下来扔到别的地方去了。

“还在看呢,难道是和你记忆有关的东西吗。”贝波在旁边探头探脑说,“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没有……一点都没有。”柯拉松说,“我就看看。”

用幼体电话虫通知了医生住处以后,他们就一直在旅馆睡觉,之前一路翻山越岭,晚上不得不轮流守夜,已经很久没有睡到安稳觉了。医生一直到很晚才赶回来,带了宵夜,贝波凑到他耳朵边上说了什么,医生马上就严肃起来。

“能给我们做个消音壁吗?”

他问柯拉松,“我和贝波。”

“啊?可以,但是……”

虽然很奇怪他们要商量什么,但柯拉松还是很快做好了,接着吃自己的那份宵夜,看医生和贝波在消音壁里无声但激烈的讨论。海港城市的宵夜也是鱼料理,他很小心的吐掉一些不能直接下咽的刺。

最后那两个人从消音壁里出来,医生宣布,“不在这里呆了!明天就出发去下个国家。”

这有点奇怪,通常情况下医生会在一个地方看诊少说三天,如果遇上的病症疑难可能会更久,直到把问题解决为止,这种刚刚落脚就离开的事并不多见……不过也只是奇怪而已,医生向来都很有主张,柯拉松只要吃着宵夜点头就好。

医生那天晚上没有睡多久,还出去了一趟,回来以后他把柯拉松也弄醒了,让人起来对着他坐好。柯拉松困得冒泡,眼皮子重的不得了,只能靠毅力撑着不倒下去。

“这么晚不睡觉吗……”

“嗯,明天走的时候你要稍微变装一下,毕竟太高了也挺容易引人注意的。”

医生一边说一边扭开唇膏管,捏住他的脸就要往上面涂。更奇怪了,从来也没有哪次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还要变装,但柯拉松真的很困,一点反抗都没有,就被他摆弄来摆弄去,唇膏凑到嘴边,对方的动作又犹豫了。

“怎么了?”

“……妈的。”医生说。

因为很少听医生说脏话,柯拉松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坐在自己对面的医生捏着唇膏,表情好笑又难看,因为被柯拉松看着,对方又把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收回去捂住自己的脸。

“好奇怪啊柯拉松。”

医生又像是要哭又像是想笑,说话声音也很古怪,柯拉松发觉这是第一次听对方喊他的名字。

“会很奇怪吗,那还是算了,唇膏就不要涂了吧?”

“不,再让我试一次。”

医生说。

唇膏膏体在嘴唇上摩擦,受到不小的阻力,嘴唇上毛糙的口子和死皮都被抹下去,一点点变得服帖。医生又一次捏住他乱动的下巴,把柯拉松的脸扳正过来。

“不要躲!画歪了怎么办。”

“可是好痒啊哈哈哈,放过我吧!脸上也要画吗?!好麻烦啊!”

“很快就好了,再等一下。”

放下紫色的油彩和笔,医生又变出了别的衣服,把一件过于蓬松的黑色毛茸茸的外套丢到他身上。

“这个,还有这个,自己戴好。”

又咚的扔过来一顶帽子,一个很小的硬东西掉到他头上又弹到手里,是打火机,然后又是烟盒。

“为什么还有烟……”

“顺手就买了,总之都带上,你现在器官功能都很弱,不过少抽两根还是没问题的。点火的话记得小心,别把自己烧到。”

“谁会蠢到这个地步啊?!”

“……说不好呢。”

医生说。柯拉松戴上帽子以后,他又伸手去帮对方整理了一下头发,顺便连衣服也顺了顺,“好了,笑一个来看看。”

“……这样吗?”

因为医生的要求,柯拉松就像平时一样咧开嘴。而看着他的那个人睁大了一点眼睛,愣愣的,就像是被凝固在原地了一动都不动。

“怎么露出那种表情,看着好蠢啊,你该不是——哇呜!”

医生只是把他的帽子又往下拽了一点,头发遮住视线,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热烘烘的脑袋撞在柯拉松肚子上,温度从衬衫上传过来。

“安静点。”

医生说,两只胳膊用力抱着柯拉松的背,声音闷闷的。

天不亮的时候他们就准备出发了,两个人和熊一起目标还是太大,柯拉松只能自己单独走,和医生约好在城外某个地方碰头。

“是之前什么贵族被治以后旧疾复发死掉了所以在通缉我们吗?”他还是好奇,忍不住问。贝波马上把头扭过去看医生,而医生则露出一副“你居然质疑我专业水平”火冒三丈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开什么玩笑!”因为没有睡觉,这个人眼睛下面的青黑色更深了,他抱着胳膊,嘟嘟囔囔着“怪老头”,“白痴海军”之类的东西,往柯拉松小腿上轻轻踹了一下。

“不过确实是惹上难缠的人,不说了,各自分头跑路。”

“听说了吗,”路上的人说,“世界政府的海军军舰已经停在港口了,海军总督察的指挥舰也向这里来。”

“是追捕什么海贼?居然出动了总督察……”

“不过也是够奇怪的,海军追捕的要犯不都应该在海上吗,这几天也没有看到海贼船靠岸。”

那些人从柯拉松身边走过,小声说着话,有点困惑也有点雀跃,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的热闹,都很激动。

“说不定是之前那件事,”一个女孩子说,“前王下七武海的那个……在马林梵多的海军学校偷窃。”

这句话里有一个听起来非常耳熟的词,柯拉松顿了顿脚步。

“虽然没有公布究竟偷走了什么,但居然被起诉到司法岛了,说不定是秘密武器之类恐怖的不得了的东西。”

再往前走,有穿着蓝白制服的军人在交通枢纽路口拿着通缉令和往来人搭讪,他把手插在裤子口袋,低头快步走过去,仍然被拦住了。

“先生——”那个军人还很年轻,对上柯拉松的视线以后呆了一下,看起来被他的脸吓到了,居然没能马上说出下半句话。柯拉松忽然觉得这场景也很熟悉,习惯性的去摸了一下衬衫口袋,拿出烟和打火机点起来。

“做什么。”他问。

“呃,只是问一下,先生如果最近住在这附近,有没有看到一个带着刀的男人。”

那个小鬼海军补充,“噢对还有熊,他们是非常非常凶恶的海贼。”

还有熊,柯拉松想,连熊也不放过,这年头熊也能当海贼了。

“……没有。”他很平静的说,然后把烟叼在嘴里,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熟练,就像是已经做过这件事很多遍,“没有看到什么熊。”

在他们说话的这个当口,忽然城市另一边响起巨大的爆炸声,这个和他说话的海军身上的电话虫骤然响起,传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发现嫌疑人特拉法尔加·罗——”

电话虫那边的人喊,“全体集合!东南5点钟方向,嫌疑人要出城,堵住他们的去路!”

柯拉松还在愣,那个盘查他的海军小鬼倒是反应很快,大喊着打扰了抓起电话虫扭头就跑,之前拿在手里的通缉令也丢下来,飘落在地以前被他一把抓住。

虽然也做了一定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医生的脸印在通缉令上,瞪着黑眼圈和自己对视,那种心理冲击还是挺震撼的,他看了好久。

海军部队像是流水一样向同一个方向汇聚,但很快有人发现古怪,军队中用于联络的电话虫不知道怎么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只能看见嘴巴张合却发不出响声——每一只都是,故障发生有先后分别,越向目的地方向去它们哑的越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何人所致,后果都是显著的,主力部队和抓捕现场的交流被一刀切断了,接着战场转移,赶到之前所说嫌疑人所在地的时候,那里只留下被能力者战斗时炸出来的深坑和周围一片狼籍。

他们当然看不见包裹在电话虫上的消音泡,几十个几百个消音泡把那些电话虫封锁住,没有一点声音泄露出来。制造出泡泡的人在黑巷子里奔跑,拼命喘气。

手好冷,柯拉松想,他想到下雪天,想到非常寒冷的房间,不出意外的看到自己的手指也跟着颤抖起来,尽力奔跑也不能让身体暖和起来,胸口,腿上,腹部,很多地方都在隐隐作痛,炫目的手术室顶灯打在头上,什么都看不见了,全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跌跌撞撞跑出巷子,撞在一个很柔软的东西上面。

“柯拉松先生——”贝波一把扛住他,把他甩到肩上去像个麻袋一样背起来,“全靠你拖住海军了,你还好吗!我们去和captain汇合,撑住!”

“你过呼吸了,然后产生了幻觉,本来身体就还很虚弱,滥用能力的后果就是这样。你是白痴。”

医生咔嚓关掉手电筒说。

一路往深山里跑,贝波在港口留了假线索,海军应该被诱导向他们出海这一条线了,接下来这几天是安全的。天色渐渐暗了,他们找到一个可以藏身的洞穴简单休息。柯拉松呆呆的坐着,任由医生紧张兮兮地把自己的胳膊抬起来又放下检查,还让贝波塞了两颗药给他吃。

“其实你伤的比较重。”

他有点犹豫的指出来,贝波跟着点头,而医生只是哼了一声。

“习惯了。”

这叫什么话,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柯拉松觉得不可理喻,“你胳膊还在流血啊,都从纱布底下透出来了!”

“啰嗦!不然呢,止血药生效也是要一会儿的!”

“这样吗?!好像你说的也没错……”

晚饭吃的很简单,之前买的还没有吃完的干粮和在山洞周边收集的野菜汤,虽然匆忙跑路,那些调料的瓶瓶罐罐倒是没有丢掉。原先贝波总是抱着的刀现在改由医生抱着了,那把本来好像就是医生自己的刀。

“……之前都让贝波拿着莫非是在摆什么派头。”柯拉松说,“怎么会有这种人!”

“一个医生拿着那么大的刀不是更奇怪吗?!反正贝波他是毛皮族已经很奇怪了,不差再背着鬼哭。”

“嘛,其实背着也挺酷的,我没有不喜欢背着的意思。”贝波摇着胳膊说,“虽然现在问感觉有点迟,但柯拉松先生你真的没关系吗,就这么毫无障碍的接受了captain和我都是海贼的事……”

柯拉松被问的沉默了一下。

“开始确实被吓到了,”他说,接着抬起头露出了经常会露出的笑脸,“但我们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在旅行而已嘛。况且医生确实是医生,这一点也没有骗人,医术还很好。”

他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医生会被海军追到这种地步”的问题,而且看那种爽朗的笑容,也许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更复杂的心思。

医生又哼了一声,不过这次是“我被恭维到了”一听就感觉很爽的声音。

“我累了,我要睡觉,贝波你睡前帮他把脸上的妆擦掉。”

他庄严宣布。

第二天他们找到了比山洞更好的地方投宿。

虽然离走出山林还要很久,但林子深处有一支毛皮族人定居形成的树屋村落。因为带着贝波,沟通变得简单很多,村子里的居民应该是从五十年或者更久以前从佐乌迁徙到此的,虽然对人类仍有戒备,但听说医生也曾经去过佐乌就完全不同了。

“是吗,是吗!犬岚公爵他身体还健康啊!真是太好了!”

在招待他们的餐桌上,贝波讲了很多关于那个毛皮族人生存的岛屿的事,医生的话还是很少,自顾自扒饭吃,柯拉松一直很认真的听,和村人一起一惊一乍。

“哎——怎么会有杰克这种人!”

“实际上真的有啊……captain和我们的盟友草帽一伙灾后重建也尽力帮了忙。”

大概因为柯拉松接受的实在是太快了,贝波也不再遮掩身份,大大方方叫起医生“captain”。医生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柯拉松觉得很酷。

“在大海上旅行的故事也这么有趣。真好啊,经历过这么多事,你居然也是个船长……”

医生在喝毛皮族度数很低的甜酒,斜眼看了一下他,“我看起来不像是船长吗?而且你该不会是羡慕了吧,事先说好,贝波只是捡了有趣的部分来说,海上的冒险比大陆上遇到的还要麻烦很多倍。”

“这也算羡慕吗?!”柯拉松说,“我就是很高兴啊……一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事,不知不觉的就很高兴。”

医生好像哽住了,半天以后才放下酒杯,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你这人很奇怪啊!”

皮毛族的住处和人类没有什么大的分别,柯拉松和医生住在同一间——一直都是这样,贝波和 他同一族系的毛皮族人住到一起去了。树屋里有暖烘烘的被窝,厚实又柔软的毛毯,有淋浴的地方也有浴缸,但医生之前受伤在手臂和后背,一个人不太好洗,其实他好像一开始并不打算找人帮忙的,但后来发现还要上药,一个人真的做不到,就阴沉着脸从浴室里面探了个头叫柯拉松进去。

“还不是要叫我进来帮忙,刚才在闹什么别——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一肚子抱怨都蒸发了,医生背对着他站在淋浴喷头下面,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住墙壁,后背的笑脸纹身被一道创面巨大的伤口撕开,裂口外翻,深红色的新肉刚刚长出来,让人忍不住想移开视线。

“这不是让你过来帮忙了吗!”医生说,“应该没有发炎,先洗澡,等下帮我上个药就行了。”

他冷静的不得了,柯拉松都没有那么冷静,拿着毛巾的手抖的很厉害。淋浴喷头的热水打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水雾蒸腾起来,吹了冷风又在山洞里露宿过的皮肤马上就被烫的发红。医生向后退了一点,保证热水不会直接打在后背,柯拉松就用毛巾慢慢给他擦拭伤口之外的地方。

医生身上有太多纹身了。

从很早以前,刚刚被医生救醒带去打葡萄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件事,那双手指的指节上纹着字母,拼起来是一个寓意不太妙的单词,手背和手肘上也有纹身,和背后的一模一样,是一个圆圆的龇牙咧嘴笑着的图案,除此以外,他连肩头和胸口也纹了复杂的花纹,因为从背后看不到全貌,也很难分辨是什么纹样。

“胸口这个吗?”医生说,“这个是红心。”

“哇啊!我说出来了吗!”柯拉松吓了一跳,“我还以为自己只是在想而已……”

“扑克牌里的那个红心,”医生没有理会他的打岔,接着说,“其实背后这个也是,它们代表的都是同一个人——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人。最开始纹身是想要提醒自己,那个人是我生命中无可取代的……但其实没必要,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提醒。”

柯拉松什么话都没有说,医生也只是停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

因为被医生背对着,他们两个都没办法看到对方的表情。柯拉松还在机械的引导水流为医生擦拭后背,水流声忽然变的很大,也许他在慌乱中打开了消音壁。

“……说起来,你们既然是海贼,船在哪里啊?”

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憋出一个新的话题,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这个话题他真的很感兴趣。医生伸手过来把湿漉漉的毛巾要走自己擦身子去了,半天才给了一点反应。

“啊?”

“就是你们的海贼船嘛。”

“不知道,应该是我船员在掌舵,反正一时半会儿不急着回去,他们爱开到哪里都行……说起来你要不要洗头?”

在这个村落里修养了一段时间,一直到医生背后的伤口真正结痂他们才开始往下个城市走。手头还有积蓄,所以医生也不急着马上就工作,这是个阳光很好的国家,四季都有鲜花,在花田田垄上四处走走,在暖和的草坪上半梦半醒地晒太阳,随便怎么都可以飞快的消磨掉一个下午。

“而且有很好吃的蜂蜜,”贝波说,“我买了一点,煮牛奶的时候放一勺就会很好吃。”

“那你自己背。”医生说,“这么大一瓶重死了。”

大概是午睡刚醒来,他也有点迷糊,半天才终于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边揉眼睛一边从草丛里爬起来,“……柯拉先生,柯拉松呢?”

“之前说有点事要去公共电话亭打个电话,”贝波说,之后也反应过来了,“他是不是——”

他们两个的表情都不太好。

医生在最近的那个公共电话亭前找到了走丢的柯拉松。

其实也不能说是走丢,柯拉松就只是站在那里抽烟而已。医生买给他的那包烟他还没有抽完,老老实实遵医嘱,就算想抽也只最多一天一根。医生慌慌张张跑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就把头抬起来了,烟也丢在地上,用鞋底碾过去压灭了火星。

“罗。”

柯拉松说。

医生停在离他一米以外的地方,脸上五官几乎要凝固了。但柯拉松还和之前一样露出笑来,他又喊了一声医生的名字。

柯拉松说,“罗,我刚才在给战国先生电话,他告诉我多弗的事情了。”

他大概还想继续维持一会儿那个笑——结果罗马上一把就抓住了他胸口的衬衫布料,把人一把推进电话亭里去了。

“干嘛啊——!我不是病人吗!”他连滚带爬险些一跤摔倒,顿时大惊失色,就此情形下还不忘记马上打开消音壁,公用电话虫好奇的看他们,被罗用“再看把你灭口”的眼神一瞪,又若无其事的把眼球转到另一边去了。

“你都知道了。”

罗说。

“一点点……”柯拉松说,他被摁到本来就很狭窄的电话亭角落,几乎是半滑下去坐在横杆上,罗颇具威慑力地整个人压下来,让他有点喘不过气,刚才努力装出来的稳重样子瞬间破功,“哇,你怎么这么吓人啊!”

“你还给战国打电话,”罗看上去马上就要揍他了,“你怎么想起来给他打电话!”

“这个国家……有人在说德雷斯罗萨。”

 他听见柯拉松说。

那声音忽然之间黯然,他们两个都不再说话。

“战国先生说政府设立了王下七武海,又因为多弗废止了这个制度,德雷斯罗萨是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德雷斯罗萨,最后还是德雷斯罗萨,也许真的所有事都有定数,我没有完成的任务是你替我完成的,你继承我未完成的事业。”

柯拉松说,他又勉强挤出了笑容。“你真的长大了!”

“你早就恢复记忆了。”罗冷酷无情的指出来,“在遇到毛皮族之前。”

“贝波在港口的告示栏撕了你的通缉令。”柯拉松坦白,“但我找到了另一份,上面有你的名字。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有点混乱,我记得的特拉法尔加·罗只有一点点高,脾气又很差,脸上和身上都已经白化的很严重了——但是你看!罗!你真的长大了,痊愈了,真的太好了……手术果实让你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医生,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遇到了很好的同伴,拥有这么好的人生,比我曾经想象的还好!”

这一次的笑容真情实意,“我是真的很高兴!”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腹部体会到熟悉的温热,罗又一次抱住了他,把整个脑袋抵在他肚子上,柯拉松知道自己的胃隔着一层薄薄的血肉绞起来,用力的绞成一团,不由的也加快呼吸的速度。放松,放松,他想。把罗吓到了怎么办?

战国接到电话的时候其实激动大过于惊吓,但还是险些摔了电话虫。红心海贼团闯入海军学校的要塞一事消息封锁严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们把什么带走了。特拉法尔加·罗从何得来十三年前海军遗体捐选签字统计名单已不可考,但显然目标明确,入侵要塞内部以后直奔冷库,得手以后不作任何纠缠马上扬长而去。

在柯拉松在冷冻仓低温中睡去的十三年里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海军总部从乐园迁往新世界,旧址修修补补充作世界政府名下海军预科学校,极恶世代和四皇在新世界打生打死,革命军差点放火烧了玛丽乔亚,谁想到风暴眼里草帽小子的最亲密盟友会回马枪杀到航路前半段。

军方上层清楚了解特拉法尔加·罗果实能力来历的人只有战国,他猜到这混小子意欲为何,却没料到真的接到活生生的堂吉诃德·罗西南迪打来的电话,语气声调都如昔,张嘴头一件事就是跟进多弗朗明哥的长线任务。

“你看,十三年前我二十六岁,你十三岁。”柯拉松自言自语,“现在我二十六岁你也二十六岁,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闭嘴。”罗忽然把头抬起来,忽然伸出一根手指怼到他鼻尖上,“我们一船人为了你的‘超长冰棒抢救问题’会诊两天手术72小时,我主刀全程,靠护士喂水喂压缩饼干才没死在手术台上跟你极限一换一,你还以为做梦?!想的美!”

“什么……哪里来的护士!还喂饭喂水!你现在怎么变成这种人了!”

“听人说话啊!这是重点吗!?”

小孩子——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罗一脸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表情赖在他怀里控诉,原来如此,很多之前脑子里隐约有点概念的东西终于拼凑到了一起,为什么自己的身体会比从前虚弱,手指一直很凉,器官都还刚刚恢复工作,新伤和旧伤积累。虽然对方话里的意思是被海军抢救冷冻的时候自己可能还留有意识,只要利用手术果实的能力就能把致命伤上的子弹以不伤及任何重要器官的方式取出来,但这个人从很久以前就会说话留一半了,为了让自己醒过来,罗是否付出了更重要,更难以提及的东西呢。

“——既然那个老头子也和你说了,我就不再重复一次之前去捅马林梵多马蜂窝的艰辛,大概就是这样。”罗说,而且抱着胳膊露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样子,“为了一个未使用的大体我们全船都被告到了司法岛!假公济私,都是战国的错。”

“你还真好意思说是战国先生的错——不对,先不论是谁的错,你难道就这么丢下了一整船的人跑出来了吗!还装什么在捡到一个中暑的路人,我以前也没有给你讲过这种童话故事吧!都是和谁学的啊!”

他的前睡前故事听众把鸭舌帽帽檐往下一压。

“咳嗯!倒也没有这么严重,我这不是还带走了航海士……”

更严重了啊!把没有航海士的一船人丢给了穷凶极恶的海军,这也是船长干得出来的事——我为什么要说穷凶极恶的海军。

“有什么关系,战国想抓的人无非是你和我,我们两个跑掉了大家都安全,况且他们自理能力还蛮强的,以前我和草帽——算了,不重要。”

“说起这个,”柯拉松也忽然醍醐灌顶的一惊,“刚才的公用电话亭肯定能查到拨出地址,说不定战国先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罗把他的手拉住用力一拽,推门跳出电话亭。

“那还不走!趁他们还没到快跑,周游世界还没有走到一半呢,我给马林梵多留了信的,等旅行结束就送你回去,他那么急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柯拉松被拉的跌跌撞撞跑起来,还是觉得很不妥,“不行!那我要给战国先生再打个电话——”

“想都不要想!”罗装出恶狠狠的样子告诉他,“你今天的‘战国先生’额度已经透支了,一直到明天六点以前我都不要听见他的名字。”

贝波抱着鬼哭在前面一个路口等的着急,柯拉松不情不愿,但仍然被拖着跑过去。


罗牵着我的手。


他想,心跳又变快了,砰砰,砰砰。

那只手上的字母刺青历历在目,就像是藏在袖口下的其他部分,那些圆形笑脸,那些红心。

要回握过去吗,要用力的回握回去吗,那是二十六岁的罗真实有温度的手指,皮肤下脉搏用力的跳着。他真的回握回去了,换来对方回头吃惊又欣喜的表情。

就这样被对方拉着往更前面跑,跑过大陆春末四月的阳光里百花盛开的街道,就像是会一直跑到世界尽头那样。


评论(50)

热度(1093)

  1. 共9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